第三章 兩口棺材

背著巨大口袋的僱傭兵敲響了「美人魚」妓院的後門,有人探出頭來。
「我是來見‘那位大人’的。」
「我去看看。」

金牙鯊倚著門,在腦海裡描摹著金幣的形象,好以此度過這漫長的幾分鐘。
過了一會,終於有人將他領了進來,走過曲曲折折的迴廊,來到盡頭的一扇門。

「你遲到了,」房間裡,帶著面具的男子放下茶杯,淡淡地說了一句,「只有你一個?」

金牙鯊在心裡罵了一聲,但表面還是一如既往的恭敬,甚至露出幾分悲傷來:「非常抱歉。精靈比想像中的還難對付。反抗很激烈,我的同伴們……很不幸。」

男子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指了指地上:「放下吧。」
金牙鯊小心翼翼地將口袋從肩上卸下來,猶如在放置什麼珍貴的古董一樣。同時眼光已經不自覺地在牆角的木箱上掃視了多次。

「在箱子裡。」
「咳,除了說好的報酬以外,我還需要給他們的家人撫卹金……」
「一共四百。拿上快走。」

不等男子說完,僱傭兵已經到了箱子旁邊,作為盜賊的敏捷在此刻發揮得淋漓盡致。他跪坐著以幾近虔誠的姿勢打開箱子,將雙手插進那堆黃澄澄的金幣之中。又從其中捧起一堆,放在嘴邊又舔又吻。

接著他就以這幸福的姿勢倒下了,抽搐著,翻著白眼,嘴唇呈現出異常的青黑色。

男子沉默地看著這個場面,過了一會,拉響了叫人的銅鈴。

一個小時之後,「美人魚」的後門又一次打開,有兩口棺材一前一後地從門裡抬了出來。
四名妓院的伙計睡眼惺忪地走著,因為這趟跑腿的豐厚酬勞,沒有一個人抱怨好夢被打擾。

目的地在兩條街開外,是城中幾處集中焚燒屍體的據點之一。至於死的人是誰,他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停屍房不大,裡面沒有人,僅有的幾盞油燈發出有氣無力的光。伙計們放下棺材,惦念著被窩的擁抱,走得如同來時一樣迅速。

緊接著,有個人影悄無聲息地飄了進來。
是個背著劍,大概二十多歲的青年。他查看了一下四周之後,走到其中一具棺材前,打開了蓋子。

一股臭味撲面而來。
棺材裡,金牙鯊的屍體已經變了色。
青年皺了皺眉,合上了棺材,又去翻看另外一具。

在蓋子揭開的那一刻,一隻手從裡面伸了出來,抓住了青年的手腕,極其迅速地扭向一側。
為了避免手腕脫臼,青年只能順勢倒下。然而棺材的主人顯然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他,立刻跳出來跨坐在他身上,另一隻手已經掐住了青年的喉嚨。

「說真的艾倫,這種打招呼的方式,是不是有點太激烈了啊。」青年看著精靈憤怒的臉,無可奈何地說。

精靈呆了一下:「你是誰?」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人,但是聲音的確有種微妙的熟悉感。除非……

「……凱因?!」

「為您效勞,先生。」凱因用歡快的語調回答,「現在可以從我身上下來了嗎,先生?」

「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艾倫遲疑了一下,將凱因拉了起來。

「那個啊,」凱因揉著手腕,「因為回到傭兵之家的時候,看到金牙鯊他們在四處打聽你的下落。」

「這個人?」艾倫指指棺材。

凱因點頭:「總之,本來覺得你應該不會輸給這幫雜魚就沒管。結果過了半夜,不管是你和他們都沒有回來,我覺得奇怪就去看了看——他們那幫人主要是做皮肉生意的,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交貨地點​​在哪裡——好吧如果冒犯了你我很抱歉——你到底喝了多少啊?」

「不少。」精靈老實承認:「不過不是因為酒。」

「女人?……不對?……男人?」

「……海妖之淚。他們用了。」

凱因挑起了眉毛:「鯊魚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手筆了?能讓他花掉一百的買賣,至少得是能賺回兩百的。——恭喜你,現在全國最值錢的通緝犯的人頭也不過價值五十金而已。」

脫下盔甲的凱因,其實很難和那個脾氣古怪的佣兵聯繫起來。有那麼一瞬間精靈甚至懷疑起眼前的這個人是不是中了什麼特殊的魔法,以至於個性變化如此之大。
——就彷佛剝掉孤傲而又神秘的狼皮,從裡面跑出來的卻是隻大狗一般。

現在這隻大狗正站在旁邊,四下張望著,一臉的悠閒自在。徹底將停屍房陰森恐怖的氣氛變成了郊遊一樣的愉快。

精靈打開金牙鯊的棺材翻找了一陣,把短刀和文書取回。然後用兩個指頭拎著,從屍體下面將自己的斗篷拽了出來。 ——死人是會失禁的,因此上面已經沾上了難以言說的某些東西,就算是再沒有潔癖的人,看到這樣子,也不會打算穿回去了。

精靈嘆了口氣,扔下斗篷,把蓋子蓋了回去。
一轉身,發現凱因正在盯著一面牆壁發呆。

「怎麼……」

「噓。」騎士回過頭,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了,「聽見了嗎?」

精靈立刻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
有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正在由遠及近地傳來,就在那面牆的後面。

兩個人立刻一左一右地閃到了旁邊。

牆面上,有一片區域的磚突然凹陷進去,露出一個黑洞。
接著,腳步聲的主人出現在了房間裡。
那是個大約三十歲的男人,穿著僕人的製服長外套,上面有某個貴族的紋章。

先動手的是凱因,劍已經橫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男人不由自主地發出驚呼,但嘴立刻被摀住了,只有一點悶聲發了出來。

「名字?」凱因用威脅的眼神看著男人,示意他不許呼救,接著稍微鬆開了手。
「愛……愛德華……洛克。」

「這個紋章——伊爾蒙公爵派你來的?」

「沒,沒有見過公爵。是管、管家先生。」

「讓你來做什麼?」

「說、說是有一夥僱傭兵偷,偷了公爵大人的錢,吃了、教、教訓。讓,讓我過、過來看看,如果有活、活著的,就帶、帶回去審問。」

男人感覺到劍鋒在自己的喉頭擦來擦去,嚇得幾乎要昏死過去。
凱因又問了幾句,確認此人完全一無所知之後,乾脆利落地一拳打昏了他,然後剝掉了男人的製服外套,把他塞進了原來搬運精靈的棺材裡。

艾倫看著他換上僕人的長外套,面無表情地還劍入鞘,稍微找回了一點「這確實是凱因本人」的感覺,才悄悄鬆了口氣。

不過這位神秘的前聖殿騎士抬起頭的時候,又用著「我們去逛街吧」一樣的口氣問道:「這條路應該是通往公爵府的。要不要過去看看?」

精靈很難以適應地點了點頭。

然後騎士做了一個意料之外的舉動——他走過來,攔腰抱住了正在發楞的精靈,把他扛了起來,向著密道走去。

「做什麼啊,會摔下來的!」精靈在他肩膀上慌亂地掙扎著。

「你不介意的話,換成公主抱也沒關係。」凱因毫不在意地繼續往前走。

「我·自己·可以走!」

「請老實扮演一個神誌不清的精靈吧,誰知道這條路有多長,被人發現怎麼辦?」

「這麼黑不會有人發現的!至少等到了再說吧!」

密道確實比想像中的長得多。黑暗狹窄,兩旁都是潮濕的石壁,腳下也坑坑洼窪。
凱因拎著僕人的提燈走在前面,腳步聲迴盪在甬道裡。好在路雖然長,卻沒有岔路,沒過多久就找到了盡頭。

「好,現在開始,你可以裝死了。」
黑暗中,騎士用很嚴肅的口氣宣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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