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歡迎來到真實紀元

「獨角獸軍團」與死亡之龍消失後不到一百年的時間內,魔法生物開始逐漸凋亡。 而人類以外的其他智慧種族,例如精靈、矮人、狼人、獸人等,也因為各自的理由離開了這片土地,去尋找新的居所。 人類成為了這片大陸上唯一具備高等智力的生物。歷史學家普遍認為,這標誌著傳奇時代的結束。

——林可·帕拉提爾 《尤修亞大陸編年史》

艾倫嘆了口氣,放下了最後一本書。

在王都的這段時間裡,他已經翻遍了所有關於「傳奇時代」的史書。其中每一本都會提到獨角獸軍團,但是卻沒有任何具體的信息。

「獨角獸軍團以全員犧牲為代價,成功地消滅了巨龍」,似乎是現在的歷史學家們達成的共識。

他們甚至都不關心這些人叫什麼……
精靈想著,快步離開了圖書館。

下城區的酒館「三個海盜」基本上已經恢復了戰前的熱鬧,甚至貨源也還算充足,只不過所有東西的價格都不約而同地翻了幾倍。
這迫使僱傭兵們更積極地去接那些報酬豐厚的活,也讓他們製造屍體的效率提高了不少。而假如他們製造的不是自己的屍體的話,收工之後必定會到這裡喝一杯。 ——這樣的習俗從三百年前就存在,或許還將一直保留下去。

置身於這樣熟悉的環境,很容易就忘記了時代的差別。

一個婦人抱著嬰兒艱難地在這些酒客中間穿行,時不時地發出低聲請求。回复她的則是厲聲呵斥,或是寓意粗俗的笑話。

艾倫坐在偏遠的角落,捏著一枚銀幣,正在猶豫要如何遞出去。
突然,有人從他的手指間抽走了硬幣,對著酒館老闆說道:「兩杯晨曦莊園葡萄酒。」

艾倫轉過臉,看著這個自作主張的客人:是那天參與突襲叛軍的隊友之一,大家都叫他凱因。

凱因是一個很特別的人,這麼說並不是因為他的外表有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事實上他一直都是今天這樣的打扮:從頭到腳一身重甲,連臉都沒有露——而是因為,即使認識了數月,甚至一起出過幾次任務,艾倫依然摸不清楚他在想什麼。

這個重甲戰士沉默寡言,獨來獨往,幾乎只接受單人任務。在僅有的幾次共同行動中,總是事情一結束就消失無踪,連酬金都交由中介人代收。

但從身手和意識來看,絕對是無可挑剔的。

例如在對付叛軍的那次行動中,凱因曾經暗地裡放出過幾個增益魔法。時機恰到好處,並且無人發覺,同隊的另外幾個人都將這歸功為「今天的狀態似乎格外不錯」。如果不是熟悉魔法加上精靈出眾的夜視力,或許連艾倫也不會注意到。

一個擁有魔法天賦的戰士絕對是隊伍中大受歡迎的存在,但他卻偏偏要刻意隱瞞。
艾倫不是喜歡揭他人老底的類型,因此並沒有聲張。只不過從那以後,忍不住更加留意起這個人來。

——假如他不是那麼不合群的話,應該會成為雇主們爭相指定的熱門吧。

但「不合群」的說法,還算是客氣的,更準確的形容是「極度孤僻」。從未見他和任何人打過招呼,別人的問候他能以點頭作答,已經算很友好的表示了。大部分時候,對他說話就和對一面牆壁說話一樣。或許是因為兩人相識的經過有些特殊,也或許是因為艾倫已經算是僱傭兵群體裡極少數還能堅持與他交流的人,凱因對他還勉強保持了忽冷忽熱的態度。

但像今天這樣的主動接觸,則完全還是第一次。

酒館老闆一臉懷疑地看了看那枚硬幣,放進嘴裡咬了咬,又對著光研究了半天,終於向地窖走去,不一會端著兩個杯子回來放在櫃檯上,粗聲粗氣地說:「庫存不夠了。」

兩個杯子裡裝的酒都只有半杯多一點點,無論如何也值不了半個銀幣的價。不過看起來凱因也不是愛計較的人,一聲不吭地接過了杯子。

艾倫等著他摘下頭盔,但對方竟然只是翻起了頭盔上的覆面甲,將臉對著無人的方向,自顧自地啜飲起來。

精靈並非沒有好奇心,不過還是忍住了發問。
於是,在這喧鬧的酒館之中,只有這個角落彷彿被施了沉默魔法一般。

一直到戰士放下空杯子,將覆面甲重新戴好的時候,艾倫才將手邊的杯子推到他面前,淡淡地問道:「能告訴我,為什麼不應該施捨那個女人嗎?」

凱因在盔甲後面發出一聲諷刺意味的低笑:「她手上抱著的那個孩子是買來的。——大聖堂的修女生了個孩子這種事,雖然不能宣布成奇蹟,但還是能換幾個銅子的。」

「但是……畢竟——」

「等那個孩子長到六七歲,沒有那麼好博取同情的時候,就會被賣到鄰街的‘美人魚妓院’去當雛妓。之後,她就可以再買一個。」

精靈呆呆地看著他,想從覆面甲的縫隙裡看出這是個玩笑,但理智卻能分辨凱因說的全是真話。

似乎是覺得艾倫的反應有些過大了,凱因站起身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些時候我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的,三百年前的傳奇時代?——不管怎樣,歡迎來到真實紀元。」

「在真實紀元里,」在凱因將杯子推還給他的時候,艾倫沒有回頭地問,「做一個聖殿騎士,需要這麼小心麼?」

戴著鐵甲的手停頓了一下:「因為真實紀元里,相比起神,人們更信仰這個東西啊。」

他沒有否認他的猜測,接著盔甲的聲音逐漸遠去了。
艾倫看著凱因放下的東西——一枚銀幣,猶豫了一下,將手伸向酒杯,端起,一飲而盡。

過去朋友們總說他太刻板自律,連酒這種無傷大雅又增添樂趣的東西也要拒絕。現在他嘗試了,卻覺得很失望。

也許應該在三百年前就試試的。那時候的酒一定如他們說的一樣甜美甘醇,至少不像現在這一杯,苦澀地灼燒著心底空缺的那一角。

點到第三杯的時候,精靈覺得自己只是在等。
也許再過一會兒,就會有人說笑著推開門,喊著他的名字,抱怨今天遇到的老樹精有多麼難纏。

但一直等到酒館關門的時候,他等的那些人也沒有來。

——因為,不管是樹精或是他們,都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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