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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卓尔感觉到疲惫。连续几天睡在铁笼子里并不能让他完全休息过来,他靠着车厢壁,想强迫自己睡一会,大脑却擅自活跃起来。

  他当然还有一个人要报复。杀死菲利斯比杀死黛娜很显然要难得多,但也并非不可能。

  一半的他想象着匕首划过菲利斯的颈侧,或是刺入他的胸口,让血液染上他的红色长袍,这画面给他带来一种快慰的感觉。而另一半的他却模糊地想起蓝焰赌场来。那里是设置着反魔场的,意味着这种技术在这里很常见。也许他应该在那里伏击法师,将他带往类似的地方,然后囚禁起来。他想用匕首抵着菲利斯的咽喉的同时,进入他的身体。他会在法师身上留下更多的标记,用精液灌进他的后穴,直到那里再也盛放不下而满溢出来。他会令法师在他身下呻吟婉转,为了逃避或索求快感而舍弃尊严,哭泣着向他祈求一个结局。

  达维克苦笑起来。即使摆脱了戒指的控制,他似乎依然留恋着菲利斯的身体。然后他依稀想起来,在他们几次交媾的时候,法师其实并没有戴着那东西,甚至平常的大部分时候,戒指也都是放在床头的。

  菲利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一直戴着那枚戒指的?他想不起来了。但却有种淡淡的安心感,跟强烈的倦意一起涌了上来。

  他被茉莉叫醒的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卓尔跳下车,看着周围的场景,不由得呆住了。他们现在身处城外一处非常偏僻的地方,按理说他不可能来过,他却的确见过这里——这是他护送米凯莎到的那座古旧神殿,现在的疫病隔离所。

  “你爷爷在这里工作?”

  “噢,不是的,”少女摇摇头,“他家里主人很好心地给他放了好几天假,他来信给我说我可以到这个地址找他。”

  茉莉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才有人慢慢地开了锁。门一开少女就愣住了,然后又哭又笑地扑进开门人的怀里。达维克在旁边也愣住了。这次开门的并不是半精灵,而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老人,他知道他耳朵不太好,听不懂卓尔语,而且不能说话——

  老人缓缓放开了孙女,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惊喜和感激。

  “您、真的做到了。”他用极其古怪的音调,不太流畅地说着。

  达维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带着自己也结巴起来。

  “你,你,你会说话的啊?”

  “尼科尔先生——不、菲利斯、他让我叫他、菲利斯,”老人艰难地选择着词汇,“找到办法解除了诅咒。是、法师会的诅咒。他们、不喜欢会泄密的、奴隶。”

  卓尔抓着头发,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

  “那他人呢?”

  “他说、明天会来。”老人开心地笑着,“他说您、这几天、也会来。说您、去救茉莉了。”

  达维克伸手捂住脸,狠狠地呼吸了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他说、留了东西给您。希望您拿走、明天早上和我们、一起离开。还说、如果他、赶不上、也不用等。有一位、半精灵的先生、会来接、我们。”

  老人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屋内。

  “他的房间、我带您、过去。请您、好好休息。晚饭时我会来、叫您的。”

  达维克头昏脑胀地被他领着往里走,到了一间非常朴素的卧室。没有窗户,里面除了床和一张桌子以外什么也没有,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桌上放着蜡烛,却没有点着,屋子里一片黑暗。

  “您需要、火柴?”

  “不用了。”卓尔走了进去,“我看得见。”

  他在黑暗中静静地独自坐了一会,然后想起了老人说的菲利斯留了东西的事。桌子没有抽屉,床下也是空的,他甚至把床垫和枕头都翻过来看了看,除了打了三四个喷嚏和找到几根亚麻色头发以外,一无所获。

  然后达维克恍然大悟了。他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红外视觉上,很快就发现墙上有一处地方发出淡淡的红光,代表那里的温度比旁边要高。伸手摸上去只是和周围一样的砖块,却暖暖的。卓尔在上面用力按了一下,果然有一个小小的抽屉弹了出来。非常小,几乎算不上抽屉,只是个盒子而已。

  最上面放着的是他的蜘蛛挂坠,下面的匕首已经恢复成了没有任何标记的样式,但卓尔仍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匕首旁边是一个黑丝绒的袋子,是当初他卖出那根法杖的时候,对方给的装金币的次元袋。里面的两万金币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装得满满的魔杖、卷轴和药水。上面都贴着详细说明的字条,显然不是给认识这些东西的法师准备的。而那个放了钻石的小包也在里面。

  达维克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却有种强烈的不安压制了其他的情绪。他将这些东西收进怀里,继续往下看:是那本精装的童话书。

  书里在辛德瑞拉的故事那一页,夹着什么东西。卓尔抽了出来,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具,他把面具贴到脸上,拿出匕首。金属的反射面里,精灵青年阿尔瀚那·阳光一脸迷惑地回看过来。

  盒子的最里面是一本小册子,达维克将它取出来才看清楚那是什么。一本羊皮封面的笔记,已经很陈旧了,里面用看不懂的密文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只有后面的空白页留下了他看得懂的通用语。是菲利斯的笔迹,只有一句话。

  “永别了,辛德瑞拉。”

  卓尔跌坐在地上,那种强烈的不安变成了确认的恐惧。

  法术笔记应该是任何一个法师永不离身的东西,菲利斯离开这里的时候却没有带着它。

  他冲出房间门,找到老人,语无伦次地大喊着。老人困惑地看着他,试图理解他的问题,但却回答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菲利斯是大概四天前将他带到这里,然后离开的,之后没有回来过,他一直躲在这里等待,没有人来,自然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我要出去一下,”达维克没有办法再听下去了,“晚饭不用等我了!”

  他丢下这句话,在老人和孙女诧异的目光中夺门而出。

  卓尔还没进到城内,就已经感觉到了变化。城门口的警备被好几倍地加强了,但进出的人却明显少了很多,而且几乎每一个看起来陌生的面孔打扮都会受到盘查。但达维克带着精灵面具,又穿着有黛娜·弗雷德里克家族纹饰的制服,守卫连问也没问就放行了。

  他想了想,首先到市集去了一趟。那里也变得门可罗雀,明明是黄昏时候,却只有几个摊主,而且都准备收摊了的样子。卓尔逮着一个看起来藏不住话的,买了他几件东西,就势和对方攀谈起来。

  原来这里每年会举办一次为期半月的奴隶拍卖会,许多外省的奴隶贩子也会带着他们的“商品”过来销售,规模在整个塞尔也算得上数一数二。今年的拍卖会原本预定开始于三天前。然而就在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所有“库存”的奴隶,大概有数百人,一个不留地全都被放走了。城门的守卫遭到袭击,据少数活下来的那几个守卫称,攻击他们的是一支武装精良的小队,为首的是一名野蛮人和一名半身人。而那些被放出来的奴隶,在顺利通过城门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事情还不止如此。当地知名的奴隶主,几乎在那一夜全部被暗杀在床上,而下榻于旅馆的外省奴隶贩子也被一把火烧得死伤九成。这显然是一次准备充分、极有针对性的偷袭。

  法师会很自然地进入了警戒状态。当天清早,市长与八名议员极其罕见地齐聚一堂,准备召开紧急会议,商讨下一步对策。然而就在那场会议上,有人在会场引爆了烈性炸药,在场的全部高层非死即伤,整座城市立刻陷入了瘫痪状态,直到今天才稍微有了些秩序。

  “以后再也没人敢来这里做生意啦,肯定是外省的竞争者搞出来的嘛。”摊主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您瞧,炸掉会场的那个叛徒,据说就是个外省贵族。”

  “嗯,是,是啊,说不定。”卓尔心不在焉地回答道,“那个叛徒呢?有没有供出什么来?”

  “没有,死了。”摊主摊了摊手回答道,“听说不是被炸死的,但是被塞尔骑士抓住了没逃掉。他们早上把他挂在中心广场了,说是做个警告。”

  达维克顿时觉得夕阳刺眼得要命,他忍着天旋地转,找个借口离开了。

  卓尔找到一个阴凉的角落,缩在那里喘了一会气,才慢慢地扶着墙站起来。广场就在市集不远处,他应该去看看的。

  ——他必须去。

  中心广场的中间是个高台,平时应该是做聚会用的,这时候立起了一根木桩,上面钉着一具尸体,旁边则有个布告栏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大概是罪状吧。

  死者的红袍被剥掉了,穿着普通的囚衣,显然他们觉得不能让这个叛徒继续玷污红袍法师之名了。

  达维克掏出隐形术魔杖对自己用了一发,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挪动到附近,抬头看着木桩。

  死者有着亚麻色的头发和非常白皙的皮肤。尸体显然是做过防腐处理了,他的脸依然保留着几分生前的清秀,非常容易辨认。

  卓尔跪倒在地上,狠狠卡住自己的喉咙,免得哭出声来。

  我得带他回去。他想着。晚上会很冷,他不能留在这里。

  达维克抬起头来,透过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盯着法师的手。有点纤细,看起来很灵活,但是不会再动了。卓尔犹豫着,从怀里取出那枚戒指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手拉过来,准备套上去。

  就在那一瞬间,他注意到了某个细节,这让他的心跳都停了下来。

  没有茧。手指的关节上,并没有因为长期书写而凸起的茧。

  好像全身的骨头都忽然被抽掉一样,他猛地瘫软在地上,放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