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危险关系(上)

  “爱情魔法”今天的当值店员,凯特小姐已经在这里工作一整年了。这家性爱用品专卖店在银月城周边的名气远多于营业额,主要原因应该就是有个冒险者的店主。

  谁都知道冒险者比普通人有钱得多,但即使在银月城这种地方,也数量稀少。而这位神秘的店主偏偏铁了心一样地不断推出各种冒险者专用的新产品,丝毫不顾及到底有几个走进她店里的人真的能使用这些“极易上手”的魔法装置。

  现在这家店的客流量,主要是被服装吸引来的。下个月大大小小的化妆舞会加起来大概有八九场,没有谁愿意每次都用同一套打扮参加,于是只要稍微卖点奇装异服的地方,基本上都生意火爆。

  所有冒险者主题的外套、帽子、发圈、鞋子几乎都断货了,捎带着一些勉强能算是情趣的内衣也销量大增。但是店主吩咐摆在最醒目位置的那些宝贝儿还是无人问津。

  其实生意不好她也丢不了工作,但是凯特实在不想再看到自己老板月底来盘货的时候那种悲伤的表情了——一个美丽的半精灵女性,抱着一个提夫林性器的倒模坐在台阶上,一边絮絮叨叨一边借酒浇愁,不知道的还以为背后有什么跨种族始乱终弃的狗血故事呢。

  不管怎样,她盯了好几天,总算遇到了潜在客户。一对冒险者打扮的情侣,精灵和人类。两人互相不认识一样地进了店,结果没几分钟就腻歪到了一起。那个精灵贴着他的同性恋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耳朵,对方装着没听见似地,兜帽下面的脸却红得像要透出来一样。

  凯特叮嘱自己不要心急。第一次来这里的顾客几乎都不会买什么太出格的产品,但不代表他们没有想法,只是不好意思而已。果然过了一阵那两人就拿着成对的袖扣到了柜台前,精灵大大方方的看起来还有点流连忘返,他旁边的法师却目不斜视,表现得像这只是家普通的服装店似的。

  “感谢光临,”凯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做出一副例行公事、无可奈何的样子,“对第一次来店的顾客,店主要求我随便多介绍几句本店的产品,我会尽可能长话短说的,希望两位不要觉得无聊。”

  然后她啪地一下翻开了早已准备好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枚手镯来。

  “这是我们卖得最火的‘危险关系’系列新款,主打特色是‘最深入的爱抚’。”

  她将手镯套到腕上,然后轻轻扫了一下上面的纹路,盒子里还放着的子弹型金属立刻发出了“嗡”的一声,开始轻微地震动起来。

  “不但男女皆宜,自用或情侣间使用也都很合适。”她一边展示着不同纹路对应的效果,一边继续说道,“一次充能大概能够使用二十小时以上,本店提供终身免费充能服务。此外如果是施法者当然也可以自己维护。银色基本款采用神术充能,黑色进阶款是奥术,复杂得多,所以这边演示的是银色款。”

  “哇,太长见识了。”精灵笑眯眯地问道,“奥术的事我不太懂,你觉得怎么样呢,菲尔?”

  “不了。”法师板着脸迅速回答,但是看到凯特的无声叹气,迟疑了一下,放缓了语气,“我是说……谢谢,我们考虑一下。”

  “不不,我要谢谢您的耐心才是,”凯特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吐了吐舌头,“还是老板要求附送的产品邮购册,一并放在袖扣的袋子里了。”

  她看着走出店的冒险者情侣,非常满足于自己的表现。

  推销的基础是产品本身是否合适,但关键却是选对用词。法师这个群体,大部分也许不太有情趣,但几乎没有哪个会对“没见过的魔法物品”有抵抗力的。何况还是“比起神术来说更复杂”的呢?

  也许要花上一点时间,但她有信心等到这张订单。

  ***

  “——菲尔!你在这里啊,省了我不少事。”

  走出“爱情魔法”的店门时,达维克听见背后传来的声音。他转过身去,看见一个晒得黝黑、穿着邮差制服的青年下了马向他们跑过来,然后把一封信递给了菲利斯。

  “是法师会的什么通知,”邮差看起来和菲利斯相当熟络,“怎么,你终于决定要为了预算对官僚势力低头了?有钱了倒是快搬到城里来啊,住那么远我每次送包裹都得跑过去也很累的!”

  听到“法师会”这个词的时候卓尔吓了一跳,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银月城的法师协会。

  “那你以后还怎么找借口上班时间跟我邻居的米雪儿小姐搭讪?”法师接过信,笑了笑,“放心,以后我也没那么多麻烦东西要收了。”

  “所以你之前到底忙什么去了?”邮差吐出一口气,“忽然有一天你不见了,两个银月骑士杀上门来盘问了我半天,吓得我差点以为要被关起来。是不是还和散提尔堡来的东西有关?——还有这位是?”

  他语速极快地说了半天,才注意到站在旁边的达维克,赶紧伸出手来,“你好你好,我叫安迪,送信的。”

  “一言难尽,”菲利斯轻松地回答道,“这是达维克,我们现在住在一起。”

  “你这是穷到要把屋子分租出去了吗!?”邮差瞪大了眼睛,“法师协会难道揪住什么小辫子罚你钱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不是,”法师放慢了语速,很清晰地说道,“我们在同居,睡一张床的以意思。哦对了我喜欢男人,米雪儿知道,所以别担心。”

  “好——好、好的咔噗,”安迪好像咬到了舌头,开始口齿不清起来,“谢谢你这么信任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也没多大关系的,”菲利斯微笑了一下,“再见。”

  “好的、再再再见。达维克也再见。”邮差挥了挥手,然后摇摇晃晃地转身向马跑去。

  “看起来你把他吓得不轻。”达维克看着邮差的背影。

  “我已经克制了,”法师点点头,“考虑到普通人的承受力,我还没说你其实是个卓尔呢。”

  “这样好吗?”达维克忍不住笑了,凑过去吻了吻他,“听证会那时候他们好像说我最好保持低调。我可不想你需要什么实验资金的时候因为我被拒绝。”

  “我想多半已经因为别的原因被拒绝了,所以不用担心。”菲利斯挥了挥手里的信。

  “怎么回事?”

  “怎么说呢,那时候你还没醒,艾瑞希说我需要去做点别的事放松一下,否则心理会出问题的。我想也是,就试着申请了一下自己的实验室。”他们一边往回走着,法师一边说道,“资格要求倒是很简单,大部分我早就通过了,就是最后会有个现场考核,有实验,有面试,时间还挺长的。”

  “结果我不巧醒了?”

  “是他们不巧把时间定到了你的听证会之前那周。”菲利斯皱了皱眉,“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安排好的,但到了那时候发觉有点精力不足。实验算是完成了吧,但做得简直像是灾难。不过我的面试官似乎很有兴趣,想让我留下来多问几个问题。”

  “我没控制住,”他摊了下手,“就对她说了你的事,然后道了个歉就走了。她看起来,嗯,显然不太高兴。”

  “所以你觉得这是封拒信?”

  “当然了。”法师点点头,“不过无所谓了,本来我也觉得这些流程无聊得很,何况自己表现得也很糟糕。真的有必要的话,明年再试一次吧。”

  “我怎么觉得你很有希望呢?”达维克伸过手去,从他手里将信拿了过来,“就算再怎么发挥失常也比其他人强得多。”

  “别安慰我了,”菲利斯轻轻笑了笑,“我自己怎么样还不清楚吗。”

  “那要不要打个赌,”卓尔想了想,“我赌这不是拒信。”

  “你想赌什么?”法师眯起眼睛。

  “我想想,”达维克点了点头,“要是我赢了,随便提什么不要脸的要求你都要答应?”

  “不可能。”

  “那……每天提一次?不行?每周?——每个月总可以了吧?要不,每年一天好不好?”

  “……再怎么讨价还价,输了不就什么意义也没有了吗,”面对这瀑布般的要价降低,菲利斯用一种接近于同情的表情看着他,“那要是信里要求我再过一次面试算什么,平局?”

  卓尔想了想,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那也算你赢。开条件吧。”

  “那就……”法师迟疑了一下,“不许提不要脸的要求,至少坚持三个月。”

  “好。”达维克立刻回答道。

  “啧,不行,半年。”

  “……呜哇。”卓尔做出可怜的表情,“打个八折好不好。”

  “不好。”

  “那就半年……成交?”

  法师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他,似乎是在评估胜算,最后点了点头。

  “那我拆啦?”卓尔勾起嘴角,打开了信封,瞄了一眼内容之后,将信纸放到法师眼前,“里面官腔太多,我通用语不太好,你看看什么意思?”

  菲利斯扫了一眼,把信从他手里抢过去又看了三遍,然后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许赖,”卓尔笑着把他搂进怀里,“愿赌服输。”

  “等一下,”法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信,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提前知道了?!——怎么做到的?”

  “没有。”卓尔光明正大地回答道,“不过确实有一个场外信息我没透露。这导致了胜率的变化。”

  “哼。”

  “你的面试官找我问过话了。”

  “就这样?”法师不解地拧起眉来,“就算我说的是真的,这和我的表现也没有任何关系吧。”

  卓尔叹了口气,伸手抚平他的眉心,“你真的觉得这毫无关系吗。包括你没告诉我的事?”

  “我有什么没告诉你的?”法师迅速地反问道。

  “你是怎么把我活着带回来的?你和奈法都不是牧师,不可能救得了我,更别说送回银月城了。”

  回答他的是罕见的沉默。卓尔由此确认了答案。

  “你直接向魔网借了能量。”他点点头,“这不是‘正常’的施法方式——别以为我不是施法者就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蛛后的祭司几乎每一个都有这样的野心。但这件事太危险,她们没人愿意赌上性命去试。”

  “这不一样,”法师小声辩驳着,“如果我做的事是正确的,密斯特拉会保护我的。”

  “仅仅在索取的能量不超过你身体承受能力的时候,但你真的觉得这其中有明确的界限吗?”

  “你怎么会——”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还用说吗,你的面试官告诉我的啊。”卓尔苦笑起来,握住他的手肘向前抬起,“现在,如果维持这个姿势,你现在能控制自己的手完全不发抖多久?”

  法师迅速将手臂抽了回来,瞪着他。

  “所以,我能通过面试,是因为她在同情我?”他咬着嘴唇,声音因为恼怒而发抖,“因为也许以后我再也不能精确地做到某些新手都能轻松完成的操作,所以反而拿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是因为她在敬佩你。”卓尔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大部分人在这个年纪还在按着教科书上的东西念经呢,而你已经开始探索魔网了。”

  “所以?”法师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个回答而变得开心一些。

  “也没什么所以,”卓尔点点头,“但她说你还年轻,有很大机会能完全恢复的,只是需要耐心一点。可能需要多吃点蔬菜。或者多做点爱——最后这句不是她说的,是我说的。”

  很难得的,法师再次失语了。这份沉默一直维持到他们回到家中。达维克走进屋的时候,菲利斯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

  “你有什么不要脸的要求想提,最好趁现在。……过了今天我搞不好又会想赖掉的。”

  法师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显然是把脸埋在他背后说的。卓尔想他现在应该又在脸红了。

  “看来是不能攒起来收利息了。”达维克笑着叹了口气,“想赖就赖掉吧,我不介意。”

  “——为什么?”

  “因为我更希望你来提要求。”卓尔把他拉到自己面前,“毕竟你也不喜欢别人给出的答案是‘随便’吧。所以快告诉我,我家菲尔最喜欢什么方式的不要脸?”

  “我怎么会知道?”法师在他怀里轻声笑了起来,“连选项都不提供。”

  “是选项太多。我们定个计划一样样试过去好不好?”

  “……从来不知道你还这么有计划性。”

  “计划性会传染的。”卓尔吻了他一下,“就像不要脸也会传染的。介意我现在传染一点给你吗?”

  “……不介意。”

  “这个答案是‘随便’的意思?”

  “不……是‘喜欢’的意思。”